【竹箴】宫墙柳

*短一发完。还是不够耐心,想表达的没写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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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明明已停了好几日,地上积的水却一直半干不干的。金无箴想去竹林里头读书,却恐那潮湿的春泥脏了自己雪白的衣角,几经踌躇,最后还是换了件青色的衫子,本想着这样就算脏了也看不太清楚,却不想走到半路时,背后突然有人叫道:“无竹。”

他怔了怔,原本没想到是叫自己,但那声音是古陵逝烟的,不免回头看看。

他这一回头,古陵逝烟才瞧清楚他的脸,自己也错愕了一下,才改口道:“是你,无箴。”

他这才明白古陵逝烟是认错人了,心里不免带了点负气的委屈,撇撇嘴说道:“我只是换了件衣裳,怎就成他了呢。”

“你这件衣裳颇似竹宫,你又同他身量相仿,为师没有注意。”

金无箴心道这衣裳本就是那竹子的,聪明如他,怎会弄脏自己的衣服,于是忍不住敲敲手里卷着的书笑了起来,话说回头,问道:“大宗师找他什么事?箴宫能代为效劳么。”

“你不是要去念书么。”古陵逝烟看了看他手中握着的书,指缝里透出封皮上“渭南”二字来。他一向不喜弟子们学孔孟圣贤之道,只叫他们平日里读读诗书打发时间。金无箴没有武骨,同门习武,他睡觉,睡醒时其他人还没回来,无事可做的日子太长,也只得看书写字慢慢打发,时间久了,倒是读成很是雅清斯文的少年。

古陵逝烟培养一个宫无后已经花了太多精力,没有很管过金无箴,连他也忘了上次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。印象里温温柔柔爱穿白衣的一个孩子,不知何时褪了奶气,眼神里多了几分调皮灵动,竟叫他很是喜欢。

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,只是见竹宫路过叫他帮着通知泪鸦下一个杀人目标而已,既然是金无箴便不必了,没必要让多一个人知道泪鸦的存在。左右无事,古陵逝烟抽过金无箴手里的书,随手翻了翻。

应是金无箴自己手抄的,小字写得很是漂亮,抄出的词也算眼光独到,只是第一页翻开便是“红酥手黄滕酒”,不免落了俗套。古陵逝烟笑了笑,算是勉励,把书还给他。

金无箴倒是有眼色,见他笑得有些不够在意,立刻指着那页说道:“这首是澹台无竹抄的。”说着他低头翻着自己手抄的本子说道,“我每抄一本之前,都叫他挑一首写在最前头。”

“他读的书没你多。”古陵逝烟算是第一次夸他,然而立刻又接道,“你却把最难的事给了他。”

“不这样,他更不读书了。”金无箴笑得眼睛弯弯,像是告状又像是嘲弄地强调道,“他不爱读书的。”

古陵逝烟短短地笑了一声,随即打发他道,我等竹宫回来找他,你先去吧。

金无箴去了竹林里头,却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,将他喜爱的那片林子占了。那人高挑身形,青青衣角,一柄竹黄色的长剑挥得飒飒生风,不是澹台无竹又是谁?

“哟,大宗师正找你,你倒舒服,在这躲清闲来了。”

澹台无竹早听他脚步靠近,便收了剑,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“我可不像你是大宗师面前有头脸的人,他有事,又怎可能告诉我?不过三言两语打发了我去。左右正找你,你自己问去!”

“我又没惹你,你倒朝我发起火来了。”澹台无竹走近,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金无箴,嘲道,“你穿我的衣服,理反而比我还多。”

金无箴哼了一声,不愿理他。

澹台无竹俯身撩了撩金无箴脚下过长的衣摆,那里已经被踩上泥了。他晓得对方是故意如此,无奈说道:“你看吧,还说大宗师不疼你,你就跟个孩子一样,大宗师身边怎么用这样的人。依我看,与其整天闷在屋里读那些无聊的书,不如出去看看长长见识,万一哪天我们几个指望不上了,至少大宗师身边还能有个说话的人!”

“难道我就是那指望不上的人!你在烟都过得清净,倒想叫我出去打发日子!”

“……行吧。你爱瞪眼,我也不在你这受着气。这片林子让您,请箴宫自便,小的去找大宗师去了。”

澹台无竹说完,把剑负在背后,抽出扇子悠悠走远了。

金无箴远远望着他青青背影渐渐隐没在竹林里,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书,只见手里握着的,仍是古陵逝烟翻开的那页,澹台无竹潇潇洒洒的字迹,从指缝里透出来,依稀见得什么“满城春色……愁绪……离索……”,他觉得心里莫名烦闷,赌气似的把那页揉成一团撕了。

一日也没读什么书,入夜,大宗师传人唤他。金无箴隐隐猜到是什么事,也不待古陵逝烟说话,便道:“大宗师,箴宫在这烟都里圈着,这些年日日读书写字也呆得腻了。既然一时助大宗师不到,不如放我出去历练一番长长见识,若有一日,竹宫不中用了,箴宫倒能替他为大宗师分忧解劳!”

他看着冷窗上古陵逝烟黑黢黢的影子,莫名觉得那人在纸窗里头笑了,不用想也是同白日里一般不甚在意的样子。古陵逝烟静默了一会儿,说道:“你懂得这个道理,很好。人间事纷繁复杂,瞬息万变,不似烟都稳静,但以你之智,应可妥当应对。那便去吧。”

金无箴低头道别,他觉得自己咬牙切齿,连声带都紧到发颤。他想,澹台无竹自以为在为他着想,竟是这样迫不及待赶他走,那好,不到他没用的时候,自己再也不回来了!

他第二日不待人送便自己跑下了山。一入红尘万丈,纷纷人世,春荣秋谢,斗转星移。世事看得多了,烟都在心里的位置似乎也轻了,那些子人影也在心头淡了。听闻烟都入世,想着那些有头脸的人自去担待;又听闻烟都败落,又想他们都指望不了,自己又去干什么。直到听闻澹台无竹死于阎王鞭下,一口滚滚的竹叶青哽在喉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,想说话,两道热泪却先从脸上滚下来——他死了!

于是茶碗一放便往回走。冷窗功名长了嵩草,软红十丈尽是焚灰,唯有满山竹林仍郁郁青青。他找遍烟都据地,才在未雨绸缪见着了故人。他早就不是孩子了,却仍忍不住在那凉透的人面前嬉皮笑脸地嘲道:演戏的人才不中用了,办事的人倒还可指望。他看到古陵逝烟皱起的眉头,知道他仍拿自己当不懂事的孩子,但他身边除自己,一个疯一个哑,也无别人可说话了。澹台无竹当日一句无心的话,今日倒应验的真真切切,他真是死了也要自己讨厌他!

世事多磨,瞬息万变,他这些年看得惯了,无论是烟都气数全尽日见败落,或是突受背后偷袭一掌,他都没有太过惊讶。凉守宫那一掌厉害,虽没要了他的命,也叫他神志不清了许多的时候。疯癫中不知记年,等到渐渐好了时,才发现早已又过了半生的时光。他无处可去,最终还是打算回最初来的地方了此残生。

金无箴在烟都半山处找到当初那片竹林,那夜风轻月冷,颓倒的宫墙早被残花野柳埋没,风过时簌簌沙沙地作响。他趁着月色,从襟口掏出一页纸,仔细小心地展开。

那纸早旧了,不停朝下掉着脆脆的残片来,但字迹仍依约可辨。金无箴对着月光看过去,只见上面仍是熟悉的字迹,潇潇洒洒地写着:一怀愁绪、几年离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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